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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六岁那年,第一次意识到我们家和其他人不一样。

那天放学回家,我看见妈妈蹲在灶台前,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灶膛里的火。火光映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,把那些沟壑照得格外深刻。

"妈,为什么隔壁家每天都有肉吃,我们家只有过年才能吃?"我拽着妈妈的衣角问。

妈妈的手顿了一下,然后继续往锅里倒那半瓢清水。"因为我们家有五个孩子要养啊。"她转过头,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脸,"等你们长大了,好好读书,就能天天吃肉了。"

我们家住在一个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山村里。爸爸是个泥瓦匠,妈妈种着两亩薄田。家里七口人挤在三间土坯房里,最值钱的东西是爸爸那辆二手摩托车。

"老三,过来帮我择菜。"姐姐在院子里叫我。她比我大六岁,已经是个瘦高的小姑娘了。我跑出去,看见她蹲在地上,面前摆着一堆野菜。那是妈妈早上从山上挖来的。

姐姐的手很巧,能把这些苦涩的野菜做成勉强下咽的饭菜。她十二岁就会蒸馒头、擀面条,村里人都夸她能干。但我知道,她最想要的是读书。

"姐,你头发真好看。"我摸着她的辫子说。姐姐有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,她每天都要花时间编成辫子。

"别闹,赶紧干活。"姐姐拍开我的手,但我看见她嘴角微微上扬。

那年秋天,爸爸做出了一个决定——把姐姐送到县里的小姑家读书。

"县里的学校比镇上好,"爸爸蹲在门槛上抽烟,"你小姑家条件好,三个表妹都在县里读书。"

姐姐低着头不说话,手指绞着衣角。我看见她眼睛里闪着泪光,但她没让它们掉下来。

临走那天,妈妈给姐姐收拾了一个小包袱,里面装着两件换洗衣服和一双新布鞋。爸爸扛着一袋米,牵着姐姐的手往村口走。我跟在后面,看见姐姐不停地回头望。

"爸,我能不能不去?"走到半路,姐姐突然站住不动了。

爸爸叹了口气,蹲下来平视着姐姐:"爸知道你舍不得家。但你要争气,好好读书,将来才能有出息。"

姐姐咬着嘴唇点点头。我看见她偷偷抹了把眼睛。

一个月后,姐姐周末回家时,我差点没认出她。那头漂亮的长发不见了,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短发贴在头皮上。

"小姑说长头发难打理,耽误学习。"姐姐轻声说,眼睛里没有光。

那天晚上,我听见她在被窝里小声啜泣。妈妈说小姑家的三个表妹都留着长发,只有姐姐的被剪了。

"她们让我洗碗、扫地,表妹们可以看电视。"姐姐把头埋在妈妈怀里,"我吃不饱,小姑说女孩子吃太多会胖。"

爸爸坐在门槛上,烟一根接一根地抽。第二天,他没让姐姐回小姑家,而是骑着摩托车带她去了镇上的小学。

姐姐初中时,为了省住宿费,周末去姑妈家住。每次回来,她都比上次更沉默。

"姑妈总说我不如表妹们聪明。"有一次我听见她对妈妈说,"但我会证明她错的。"

中考那天,姐姐发着高烧。成绩出来,她离县一中差了两分。那天晚上,我听见她在屋里哭,妈妈轻声安慰她:"没事孩子,复读一年,爸妈供你。"

姐姐复读那年,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读书,晚上就着煤油灯学习到深夜。第二年,她以全县前十的成绩考进了县一中。

三年后,姐姐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大学。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,爸爸破天荒地买了一挂鞭炮,在院子里放得震天响。

大学里,姐姐认识了同系的学长。他们相恋九年,毕业后都当了大学老师。婚礼上,我作为伴娘站在姐姐身边,看着她穿着洁白的婚纱,长发盘成精致的发髻。当新郎给她戴上戒指时,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。

我转头看向爸妈,他们也在抹眼泪。爸爸的背已经驼了,妈妈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。但他们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灿烂。

哥哥比我大三岁,是村里出了名的懂事孩子。他从不抱怨,衣柜里永远只有旧衣服。初三那年冬天,爸爸得了重感冒,没法送他去学校。

"没事,我自己去马路上等车。"哥哥把书包背好,对我们笑了笑就出门了。

那天特别冷,他在公路边站了两个小时才等到一辆破旧的中巴车。后来我听村里人说,看见我姨夫开车经过,明明有空位却没捎上哥哥。

哥哥从没提过这事。他高考那年,发挥失常,没能考上理想的军校,最后去了省里的医科大学。毕业后,他报名参军,成了我们县那年唯一一个被专车接走的入伍兵。

"老三,我们一定要走出这片大山。"哥哥入伍前摸着我的头说。那时他已经比爸爸高出一个头,肩膀宽厚得像座小山。

我点点头,心里却充满迷茫。和哥哥姐姐不同,我从小就不善言辞,在学校总是独来独往。

初一住校第一周,我就听见室友在背后说我"阴沉沉的,看着就烦"。初二时,一个女生当着全班的面说我"长得丑"。那些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,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。

高中时情况更糟。开学第一天,因为不敢主动说话,我被小组同学孤立。高二那年,我亲耳听见一个男生说我是"全班最丑的女生"。

我开始怀疑自己,偷偷问过几个同学我是不是真的很丑。他们都说不是,但我已经无法相信了。

大学像另一个噩梦。军训时,宿舍六个人,只有我被分到和其他班一起训练。每天早晨,我看着室友们结伴出门,自己一个人去食堂,一个人站在烈日下站军姿。

毕业后,我试着工作了六个月,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适应办公室的人际关系。每天下班回家,我都像打了一场仗一样精疲力尽。

"我要去大理。"有一天早上,我对妈妈说。

妈妈正在院子里喂鸡,她转过身,脸上没有惊讶:"去吧,散散心也好。"

在大理的两个月,我学会了用相机记录生活,开始写一些短文发在网上。慢慢地,有人开始关注我,称赞我的文字"真实动人"。

回家后,我正式做起了自媒体。出乎意料的是,我的vlog和文章渐渐有了固定观众。一年后,我赚到了比上班时多三倍的收入。

去年春节,我们全家第一次在城里过年。我和姐姐、哥哥凑钱给爸妈买了套两居室,虽然不大,但干净明亮,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。

年夜饭上,爸爸喝了两杯酒,脸红扑扑的。"我这辈子最骄傲的,就是你们五个孩子都走出了大山。"他的声音有些哽咽。

姐姐的女儿,我四岁的小外甥女跑过来,递给我一张画:"小姨,这是我画的我们家,有外公外婆,爸爸妈妈,还有你和大舅,两个小姨。"

画上有七个小人,手拉着手站在一座小房子前。背景是歪歪扭扭的太阳和几朵云。

我抱起她,亲了亲她的小脸。她的头发又黑又亮,扎成两个可爱的小辫子。

"宝贝,你的头发真好看。"我轻声说。

两个妹妹是双胞胎,比我和哥哥姐姐小很多。她们出生那年,我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。

记得那天放学回家,远远就看见家门口围了一群人。我挤进去,看见妈妈躺在床上,身边躺着两个红通通的小肉团。

"老三,过来看看你妹妹。"爸爸招手叫我,他眼睛红红的,像是哭过。

我踮起脚尖,看见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脸。她们那么小,小到我都不敢碰。

"这个是大妹,这个是二妹。"妈妈虚弱地指着说。她的头发被汗水浸透,贴在额头上,但嘴角挂着笑。

家里多了两张嘴,日子更难了。爸爸开始接更多的活,常常天不亮就出门,深夜才回来。妈妈坐完月子就下地干活,把两个妹妹用布条绑在背上。

姐姐那时候已经上初中了,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帮忙照看妹妹。我和哥哥则负责打猪草、捡柴火。全家人都围着这两个小生命转。

大妹从小就显露出过人的聪明。三岁就能背几十首唐诗,五岁时已经能帮姐姐算账了。村里小学的老师说,她从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。

"大妹将来肯定能考上好大学。"爸爸总是这么说,眼睛里闪着光。

但聪明也给她带来了麻烦。五年级时,几个女生因为嫉妒她的成绩,把她堵在厕所里,往她头上倒脏水。大妹回家时浑身湿透,但硬是没掉一滴眼泪。

"她们就是嫉妒我比她们强。"大妹边拧衣服上的水边说,小脸绷得紧紧的。

二妹和大妹截然不同。她安静得像只小猫,说话轻声细语,做什么事都慢条斯理。但她有一双巧手,能绣出栩栩如生的花鸟,能把破衣服补得看不出痕迹。

"二妹将来可以当裁缝。"妈妈常常摸着她的头说。

但二妹有自己的想法。高中分科时,她执意要选理科,尽管她的文科成绩更好。

"我想学医,像大哥一样。"她说这话时声音很轻,但眼神坚定。

去年,两个妹妹同时考上了大学。大妹去了上海一所重点大学学金融,二妹则留在省城的医学院。

"姐,上海好大啊。"大妹在视频里对我说,她的背景是外滩璀璨的灯火,"我第一次坐地铁时差点迷路。"

而二妹的朋友圈里,常常是深夜实验室的灯光和解剖课的笔记。有一次她发了一张戴着医用手套比"V"的照片,配文是:"今天第一次独立完成静脉穿刺,被老师表扬了。"

看着她们,我常常想起自己刚走出大山时的惶恐和无助。但她们比我勇敢多了。

我的自媒体事业渐渐有了起色。去年签约了一个平台,收入稳定了不少。我开始尝试拍一些关于农村生活的视频,没想到反响特别好。

"你的镜头有温度。"一个粉丝这样评论道。

我想,那是因为我知道每一寸土地上的艰辛,每一张笑脸背后的故事。

今年春天,爸爸突然晕倒在工地上。接到妈妈电话时,我正在剪辑一个视频。

"老三,你爸住院了。"妈妈的声音在发抖,"医生说可能是脑梗。"

我立刻买了最近的车票赶回家。路上给哥哥姐姐和两个妹妹都打了电话。

到医院时,爸爸已经醒了,但半边身子不能动,说话也不利索。他看见我,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,却只扯动了半边脸。

"爸..."我握住他的手,那双手曾经那么有力,现在却虚弱得像片枯叶。

哥哥是第二天赶到的,穿着军装,风尘仆仆。他一进门就去找医生了解情况,用医学术语问了一堆问题。

"需要转院,"他对我们说,"这里的治疗条件有限。"

姐姐带着姐夫第三天到的。她联系了省城的同学,安排好了转院事宜。两个妹妹也请了假回来,大妹负责整理各种票据和医保材料,二妹则帮着照顾爸爸的日常起居。

治疗费用像流水一样花出去。我们五个孩子凑在一起,把各自的积蓄都拿了出来。

"我有个想法。"一天晚上,我对家人们说,"我想拍一个关于爸爸的视频,发起一个募捐。"

哥哥皱起眉头:"我们不需要别人的施舍。"

"不是施舍,"我解释道,"是分享。我们的故事或许能激励更多人,也能让爸爸知道他的付出有多值得。"

视频发布后,反响出乎意料。许多陌生人留言分享他们类似的经历,捐款源源不断地涌来。更让我惊讶的是,有家医药公司联系我,愿意提供一种新药的试用机会。

爸爸的病情渐渐稳定了。医生说他的恢复情况比预期好很多。

"都是孩子们的功劳。"爸爸能完整说话后,第一句就是这样。他的目光在我们五个孩子身上来回移动,眼睛里含着泪。

上个月,我们终于搬进了城里的新家。虽然不大,但干净明亮,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。爸爸可以坐着轮椅在阳台上晒太阳,妈妈再也不用蹲在院子里用柴火烧饭了。

搬家那天,姐姐带着她五岁的女儿来了。小姑娘在房间里跑来跑去,兴奋地喊着:"外公外婆有新家了!"

哥哥因为部队任务没能回来,但视频通话时,我看见他肩上的军衔又多了一颗星。

两个妹妹忙着布置自己的小房间。大妹在墙上贴了上海外滩的夜景照片,二妹则挂了一幅人体解剖图。

"姐,你看这个。"大妹突然从箱子里翻出一个旧相册。

我们围在一起翻看那些泛黄的照片。有姐姐小时候扎着小辫的样子,有哥哥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站在领奖台上,有我和两个妹妹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憨态。

"我们真的走出来了。"姐姐轻声说,她的手轻轻抚过照片上那个扎着小辫的自己。

昨天,我收到一个出版社的邮件,询问我是否有意将我的文章集结成书。我还没回复,想先和家人商量。

晚饭时,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家。

"出!当然要出!"爸爸激动地说,差点打翻面前的汤碗。

"我们可以帮你校对。"大妹立刻说。

"书名想好了吗?"二妹问。

我想了想:"就叫《走出大山的七口之家》吧。"

餐桌上突然安静下来。我看见姐姐的眼圈红了,哥哥在视频那头抿紧了嘴唇。

"好名字。"最后妈妈打破了沉默,她夹了一块肉放在我碗里,"吃饭吧,菜要凉了。"

我低头扒饭,眼泪却止不住地掉进碗里。这一刻,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幸福——不是住多大的房子,赚多少钱,而是历经千辛万苦后,全家人还能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,分享彼此的悲喜。

窗外,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。而我们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

搬进城里三个月后,妈妈开始想念她的菜园子。

"这阳台太小了,种两盆葱就满了。"她总是一边摆弄着花盆里的几株小葱,一边望着窗外发呆。城市的高楼挡住了远处的山,也挡住了她看了一辈子的地平线。

爸爸的身体恢复得不错,已经能拄着拐杖慢慢走路了。但他常常坐在阳台上,一坐就是半天。我问他怎么了,他说:"听不见鸟叫,不习惯。"

我知道,他们想家了。

那天我正在剪辑新视频,手机突然响了。是姐姐,她的声音有些不对劲。

"老三,你能来我家一趟吗?就现在。"

姐姐家住在大学城的教职工小区。我赶到时,发现她眼睛红红的,像是刚哭过。

"怎么了?"我握住她的手,冰凉冰凉的。

她摇摇头,递给我一个信封。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:"这是给你爸妈买房的钱,以后别老往娘家跑了。"

"李明给的?"我不敢相信。姐夫一向温文尔雅,是姐姐的大学同学,两人从恋爱到结婚十几年,感情一直很好。

姐姐点点头,眼泪又掉下来:"他说我太顾着娘家了,忽略了我们的小家。"

原来,自从爸妈搬来城里,姐姐几乎每天下班都要过来看看。周末更是带着女儿在这里一待就是一整天。姐夫开始有意见了。

"他说我爸妈有我们五个孩子照顾,不缺我一个。"姐姐的声音颤抖着,"可他不知道,我是老大啊..."

我抱住姐姐,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油烟味。这个曾经为了保护我和哥哥跟村里孩子打架的姐姐,现在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小女孩。

那天晚上,我和姐姐聊到很晚。她告诉我,这些年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,是弟弟妹妹们的榜样。即使结婚了,这种责任感也没减轻过。

"有时候我真羡慕你,"姐姐看着我说,"你活得那么自由。"

自由?我愣了一下。我从没想过这个词会用在我身上。

回家路上,我接到了电视台编导的电话,说想采访我和我的家庭,做一个关于"新时代农村青年城市扎根"的专题片。

"你的故事特别真实感人,"编导兴奋地说,"尤其是你们五个兄弟姐妹互相扶持那段。"

我含糊地应着,心里却乱成一团。电视台采访意味着曝光,意味着我们的私生活会被放在大众面前审视。爸妈能接受吗?

果然,当我试探性地提起这事时,爸爸的脸色立刻变了。

"上电视?那不全村人都看见了?"他放下筷子,"不行不行,丢人现眼的。"

"怎么丢人了?"我忍不住反驳,"我们凭自己的努力走出大山,在城里安家,这不是很励志吗?"

"励志什么?"爸爸的声音提高了,"让人家看我们以前多穷多苦?"

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。妈妈低头扒饭,两个妹妹交换着眼色。

最后是哥哥的视频电话打破了僵局。他刚从部队演习回来,脸上还带着迷彩妆。

"爸,我觉得老三的想法挺好。"屏幕里的哥哥说,"我们的故事如果能激励更多农村孩子,有什么不好?"

爸爸不说话了,但我知道他没被说服。

那天夜里,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凌晨两点,手机突然震动起来。是大妹发来的消息:

"姐,我被公司辞退了。"

我立刻拨通视频电话。屏幕那头的大妹眼睛肿得像桃子,背景是她在上海租的小公寓。

"为什么?"我问。

"他们说我不够'国际化',见客户时总带着'土气'。"大妹咬着嘴唇,"今天我听见主管跟HR说,'农村来的就是不行'。"

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。大妹是我们家最聪明的孩子,高考数学满分,大学年年拿奖学金。她那么努力地想在上海站稳脚跟,却因为出身被否定。

"别怕,"我强压着怒火,"姐认识几个做自媒体的朋友在上海,明天就帮你联系。"

挂断电话后,我收到了二妹的信息。她说医学院的期末考试压力太大,已经连续失眠一周了。

"我怕考不好,辜负了爸妈的期望。"她写道。

我突然意识到,走出大山只是第一步。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,我们每个人都在各自的战场上孤军奋战。

第二天,我做出了决定。我回复电视台编导,同意接受采访,但有个条件——要真实记录我们现在的困惑与挣扎,而不只是歌功颂德。

"当然!"编导立刻回复,"真实的困境比成功更打动人。"

周末,我把全家人都召集到了新家。姐姐带着女儿来了,姐夫没来;哥哥特意请了假;两个妹妹也分别从上海和学校赶回。

"我有件事要宣布,"我深吸一口气,"我决定接受电视台采访,把我们家的故事讲出去。"

餐桌上鸦雀无声。爸爸的脸色变了变,但没说话。

"但同时,"我继续道,"我也想听听大家的故事。姐姐和姐夫的问题,大妹工作上的委屈,二妹的学业压力,还有..."我看向爸妈,"爸妈在城市里的孤独。"

所有人都愣住了,包括一向沉稳的哥哥。

"老三说得对,"最后是姐姐打破了沉默,"我们总是报喜不报忧,怕家人担心。但其实...我们都需要帮助。"

那天下午,我们聊了很多很多。姐姐承认她确实忽略了小家;大妹哭着说她其实一直很自卑;二妹说她学医只是因为想成为像哥哥那样的军医,并不是真的喜欢;爸爸终于说出他在城里没有朋友,整天闷得慌;妈妈则说她想念村里的老姐妹,想念可以串门聊天的日子。

哥哥最后一个发言。他沉默了很久,然后慢慢解开军装的扣子,露出肩膀上的一道伤疤。

"去年演习时受的伤,没告诉你们是怕你们担心。"他轻声说,"医生说...我可能不能再上一线了。"

我们都惊呆了。哥哥一直是我们的骄傲,是那个永远坚强、永远可靠的大哥。原来他也会受伤,也会害怕。

电视台采访那天,全家人都出镜了。我们不仅讲述了如何走出大山,也坦诚分享了在城市扎根的困惑。节目播出后,反响出乎意料地好。

"这才是真实的奋斗故事,"一条热门评论写道,"不是鸡汤式的成功学,而是一家人相互扶持的温暖。"

姐姐的婆婆看到节目后,主动提出帮忙带孙女,让姐姐有时间兼顾娘家和小家;大妹收到了几家公司的面试邀请;二妹的教授看到节目后找她谈心,帮她重新规划了职业方向;社区工作人员看到节目后,邀请爸爸参加老年活动中心的活动,妈妈则加入了社区舞蹈队。

至于哥哥,部队领导考虑到他的情况,调他到了军医学院任教。虽然不能在一线了,但他培养的每一个军医,都会带着他的精神继续前行。

昨天,我们全家又聚在一起。这次是为了庆祝我的新书《家》出版。餐桌上热闹非凡,姐姐和姐夫有说有笑,大妹兴奋地分享着新工作的见闻,二妹则拿着医学院的奖状给大家看。

爸爸举起酒杯,手已经不抖了:"为我们家干杯!"

七个杯子在空中相碰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窗外,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,但我知道,最亮的灯光永远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家里。

因为我们不仅走出了大山,更走进了彼此的心里。

[全文完]

更新时间:2025-04-16 20:13:5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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